〈英國的最新研究〉 / "Latest research in the UK"

♔此故事刊登於皇冠雜誌772期


〈英國的最新研究〉

  宇恩只穿了條四角褲,從冰箱拿出昨天剩的半個章魚燒PIZZA,一片片擺上烤盤,用蕃茄醬各擠上一個鮮紅色的愛心,丟進烤箱,把加熱轉到十分鐘,然後進廚房拿了兩個馬克杯,各勺了兩匙和三匙的即溶咖啡,按下熱水瓶,同時拿起昨天的報紙隨意翻翻看看。  

  宇恩一時噗哧笑了出來,快步往廁所走去,說著:「沛萱,你快看這個報導。」同居女朋友沛萱正好沖了馬桶開門,白了他一眼,說:「你再給我看你的小弟弟,你就死定了喔……」

  「什麼小弟弟,是大亨堡──」宇恩說著彈了一下內褲鬆緊帶,「唉呦,我是要跟你說這則新聞,你看,英國又有新研究了耶,哈哈,很白痴喔,你看、你看。」他把報紙湊到沛萱眼前,手指著一篇約莫三四百字的文章。

  沛萱沒帶眼鏡,伸長了脖子讀出來:「英國專家最新研究:睡醒說一句好話會讓一天都變得順利。經英國皇家查爾斯大學研究了三百名自願者,追蹤了兩個禮拜,發現每天早上睡醒後的第一句話,若是具有正面意義的內容,比起說出負面的人,一整天會更加順利,其中以說出『真是幸福的一天』、『太棒了』、『今天,我來了』,效果最好……」

  宇恩不屑地說:「才找了三百個人,追蹤了沒半個月就算是研究,哈哈,而且起床後會說好話的人,很可能是知道那天本來就有好事啊,說負面的話的人,很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本來日子就過得不順利,哼,真好笑……」

  沛萱愈讀愈小聲,拿著報紙走到房間去戴上眼鏡,回到餐桌上繼續讀,宇恩聳聳肩,把兩人的咖啡、PIZZA都張羅好了,沛萱邊讀邊用早點,根本沒發現蕃茄醬畫的愛心就吞了下去,宇恩有點失望,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浪漫,也不很在意。兩人吃飽了,宇恩起身要收走盤子,沛萱抓住他的手,說:「我剛剛起床第一句話說了什麼?」

  「啊?」宇恩想了一下。「嗯……好像是踢了我一腳,然後說『過去啦,熱死人了!』就這樣。」

  「啊……這麼負面,我今天完蛋了!」她眼神流露出一絲害怕。

  當天,宇恩下班到家時已經八點半了。開了燈,發現沛萱跪在地上,頭埋在沙發和抱枕中間,不時低聲吼著:「果然、果然、果然、果然……」宇恩問她發生什麼事,沛萱馬上開始訴說她今天怎麼被電梯門夾住頭髮,電梯門好不容易開了卻摔倒露出底褲,在專案會議上用胖虎這個外號叫了經理,把辦公室的滷味訂購單傳真給正在等報價客戶……

  沛萱痛苦地恍然大悟──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的一切衰事,全都歸因於起床時說錯了第一句話。當晚她拖著宇恩去文具店買了一張全開的黃色壁報紙、特粗的奇異筆和膠帶,然後在紙上寫下斗大的「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接著把它貼在枕頭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忙了好久,就連晚餐也沒時間吃,兩個人只吞了沛萱帶回來的半包滷豆干充飢。

  隔天一早,沛萱按掉鬧鐘後就躺在床上發呆,突然肚子咕嚕一響,她脫口說:「馬的,我肚子餓死了。」接著遲疑了五秒,突然領略到了自己的失誤,隨即大聲尖叫,把宇恩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他自從當兵那時丟歪手榴彈以來,人生中還沒這麼緊張過。當晚宇恩回家後,發現沛萱又把頭埋在沙發裡了。

  貼了壁報的第二天,沛萱一睡醒,雙眼還沒聚焦,就覺得天花板上有怪東西,於是手伸到床頭摸眼鏡,「咦?我的眼鏡咧?唉呀!」原來昨夜宇恩貼心地把眼鏡移到邊桌了,宇恩隨即被枕頭暴揍一頓。晚上,沛萱又向宇恩說了她倒楣的一天。

  第三天,壁報脫落,不偏不倚砸到沛萱頭上。「什麼鬼啊!……啊!」她之後的尖叫聲,嚇得正在刷牙的宇恩吞了一大口的薄荷泡沫水。沛萱晚上把壁報黏回去後,一夜沒睡,因此第四天沒有睡醒的第一句話,延續了第三天的「什麼鬼啊!」,又過了慘烈的一天。

  第五天,因為補眠又是週六的關係,沒調鬧鐘,沛萱以為自己睡過頭,才清醒就坐了起來,說:「啊,要遲到了,對了,今天禮拜六,糟糕!我說了什麼!」這天,宇恩陪她看了一部很差的好萊塢電影,還吃了一家太鹹的義大利麵。

  第六天,沛萱被翻身的宇恩踢了一腳。「我咧!好痛!哎呀,我又……陳‧宇‧恩!」宇恩被狂打、狂唸,吃完午餐,他就不耐煩地一個人出門逛書店去了。沛萱本來要打掃家裡,但是心情不好不想動,看著電視過了一下午。宇恩直到半夜才回來,東摸摸西摸摸地不肯上床睡覺,沛萱只好一個人入睡。

  第七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沛萱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覺得有東西在摸她的臉和耳朵,搔得她癢癢的,她緩緩張開眼睛,竟發現臉上已經戴上了眼鏡,她本能的反應眨眨眼、擦擦口水,竟清晰地看見天花板上貼了一張大字報,用的是桃紅色的壁報紙,還有銀色的亮粉和緞帶做的花邊,中間用金色顏料寫著「林沛萱,你願意嫁給我嗎?」

  沛萱大喊:「我願意!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了!」語畢,沛萱張開雙臂盡情擁抱、親吻著宇恩。

  當天兩個人都請了假,出門看了部非常精彩的歐洲電影,吃了可口的海鮮大餐,買到特價最後一天的衣服,花店的老闆還送他們一小束鮮花,一切是既順利又幸福。到了傍晚回家,不早不遲,正好聽見巷口有垃圾車的聲音,於是宇恩趕緊拿著垃圾袋進了廁所,把垃圾桶的東西一股腦全倒進去,突然看見垃圾最上方是那篇英國研究的剪報和一支顯示兩條線的驗孕棒。

  宇恩迅速轉過頭。只見沛萱剛換下一半的衣服就衝了過來,輕喘著站在廁所門口,瞪著大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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