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龍神之輪創造出來的。龍神之輪必須用靈魂才能啟動，只要啟動就能夠將所有一切重新組合，並再次凝結成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變成「我」。而我叫做烏拉修，女性，出生就是二十歲的樣子，與龍神之輪創造之時一模一樣。我身在我的「窩」，是一個二十五格大的正方形空間，裡面沒有任何東西，有些無趣，所以我從出入口那格離開──
「暫停一下，這位主設計師，吳……吳小姐？先等一下。」他坐在會議室的正中間說。
我忙暫停簡報，說：「我姓鄔。」口氣不太好。我旁邊的老闆ERIC輕輕瞄了我一眼，他輕聲說：「請問孫總，您有什麼問題嗎？」
「嗯……」孫總手指點了點他刻意保養過的臉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點都不在意打斷了我的簡報。他說：「你這個遊戲還有什麼種族，你的龍神之輪系統只能調整性別、長相、膚色、體型、髮型……這都太基本了。沒有別的嗎？有沒有獸人、精靈、闇天使之類的？」
ERIC說：「報告孫總，這款遊戲的主題是獲物，也就是蒐集物品，還結合交友平台，所以在角色的個體差異上盡量降到最低，重要的是打怪換造型，所以把種族單純化，就做人類一種，縮短玩家在遊戲前調整角色外觀花費的時間，也更可以留住玩家。」
「嗯……所以角色出場才都是全裸的？」他看向我，挑起一邊修剪過眉毛。
我說：「是的。沒有開始打怪獲物之前，每個人都沒有任何東西。」
「很好，我最喜歡裸體了，哈哈哈……」會議室裡，他們的美術總監、行銷總監、後台總監全都哈哈笑了起來，簡直是不要臉的性騷擾，我稍稍偏過頭去翻了個白眼，孫總以為我是害羞，故作瀟灑地理了理一身高級西裝，一臉滿意地說：「你繼續吧……」
咳咳……我接著說：我才一出窩，就遇到一隻長得圓滾滾，還有一雙大眼睛的可愛生物──種子精靈。
種子精靈是龍神的使者，被派到每個人的身邊提供幫助。他跟我說，這裡叫做「述姆迪爾大陸」又稱「黃土大陸」，北邊是詭異的「黯影山脈」和神秘的「千墨湖」，東邊是廣大的「沉默憂鬱之森」和雄偉的「凱賓萬年樹」，南邊是洶湧的「烈焰海」和古老的「赤鍊礁島群」，西邊是終年白雪覆蓋的「冷冽境界」與神聖的「冰雪稜線」，而我身處的是世界的最中心「沙之城」，四周有「沙堡」還有「黃金聖河」環繞，太高級的怪物不能靠近……
「嗯……再等一下，鄔小姐，是吧？」
「是的……」我說。心想：他又打斷我！ERIC說過，孫總他家很有錢，聽說十八歲的生日禮物是一輛法拉利，隔天就撞壞了，爸媽一句罵也沒有，而二十五歲的禮物就是這家遊戲公司，五年來經營得很好。要不是看在我們是來爭取發行的，有求於人，不然早翻臉了。
孫總說：「我看你用了五行顏色做地圖，但是這款遊戲不是走的歐洲風嗎？我去歐洲留學過，歐洲可沒有這種方向與顏色搭配的概念。」
「報告孫總，」我說，聲音雖然冷冷的，但是他能注意到這點還是挺不簡單的，讓我有一點點佩服，「顏色只是為了讓玩家易於了解位置，加上我們主要是從亞洲發行，所以才採用了五行顏色，在顏色與造型的處理上不會衝突，您可以『再』看看剛剛投影畫面，都有顯示過的，」我倒回幾張畫面再放一次，「應該並不明顯。」
「嗯，是看不太出來，」他點點頭，右手像在夜市玩套圈圈那樣一擺，說：「繼續。」
感覺真討厭……我又說：種子精靈成為了我的夥伴，讓我幫他命名，我將他取名為「咔力咔」。這時候天上出現一隻低級怪獸「白白鳥」，咔力咔讓我攻擊牠，我就用出等級一的招數「手刀」打下了牠，白白鳥掉了下來，「波」一聲，變成一條內褲，接著又碰到一隻「灰束鴿」，打敗牠會得到一身「麻布衣」，我就都裝備了起來。咔力咔接著帶著我出沙之城，在四周打怪，距離沙之城越遠的怪獸越厲害，我等級不夠，還出不去。一開始碰到兩隻「帆布鴨」、五隻「錫鼠」、一隻「木扁牛」、一隻「圓背豬」，打敗他們，得到了一雙帆布鞋，五個「錫元素」、一張「單人木床」和一張「圓桌」，咔力咔又帶著我回城，到「鑄造工房」用錫元素打了造了等級一的「錫盔」和「錫劍」，又帶我回到窩，把佔了兩格的木床和佔了四格的圓桌放到窩裡佈置好──
「喔──這個有趣！」他第三次打斷我了，「我剛剛就想說，怪獸幹麻要變成這些怪東西，原來還可以回窩佈置啊！這可是從來沒見過的設定。」孫總眼睛發亮，手指不停點著下巴。
ERIC跟我對看了一眼，他滿臉微笑，感覺這次很有機會，我倒是覺得還好，沒特別開心，正要繼續，孫總說：「還有什麼怪獸，你快點介紹一下。」
我說：「喔，那個等等就會說，我接下來要先啟用咔力咔的通訊交友功能，再介紹了沙城裡的『交換市場』、『留言大廳』、『娛樂中心』、『決鬥競技場』──」
「那個隨便，我想要知道更多怪獸。」孫總說。
「隨、隨便？啊？」我的聲音大了點，「這可是很重要的交友功能，玩家可以一起結伴打怪，還可以邀請別的玩家到自己的窩裡舉辦派對，是這個遊戲的一大賣點，你怎麼說隨……唉呦！」ERIC踢了我一下。
孫總說：「反正就是跟臉書，還是聊天室差不多的東西，不稀奇，我要看怪獸。」
「好的、好的，」ERIC說，「小鄔，直接跳到怪獸的部份。」
我只能照辦，快轉了二十幾頁的簡報，不情願地說：嗯……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怪獸，越稀奇的怪獸就會變成越珍貴的寶物，像是「銅打松鼠」、「鐵水豚」、「真金珍兔」……都會變成元素，可以打造武器、防具；「低腳窪象」、「月光馬」、「懶人豬」……會變成浴缸、搖椅、沙發這些東西；還有「五彩鶴」、「堡鵑」、「聖潔鳥」……會變成禮服、披風、婚紗；還有「單眼鱷」、「黑晶方青蛙」、「火火蠑螈」……會變成檯燈、液晶電視、暖氣機──
「喔──」孫總抬起頭，摸著下巴思考著，說：「嗯……囓齒類會變成元素、哺乳類會變成家具、鳥類是衣服、兩棲類是家電……那魚類、昆蟲呢？」
看來這個孫總真的滿厲害的，觀察力、理解力都很高，難怪公司越做越大。我接著說：「魚類和海裡的動物會變成積木、電玩、樂器之類的娛樂用品；昆蟲、爬蟲類則會變成寶石。」
「啊……有意思！」孫總一手扶著手肘，一手順勢整個握住了他自己的下巴──這是ERIC說過的信號，代表他已經非常有興趣了，ERIC又看著我笑。孫總說：「那你們預想中有幾種怪物？」
看來之後的簡報都不必用了，我索性把滑鼠甩到一邊，那可是我們公司團隊十幾個人三個月來的成果呢……但是看到ERIC的笑容，算了，能夠順利就好，我說：「一般怪獸大約有五千種，加上等級的區別之後，會有一萬兩千種。珍奇的怪獸有也有三千種。」
「這麼多啊！製作起來很費事吧？這個成本上……？」
ERIC說：「其實不會，只要把後臺建立起來，怪獸的模組可以和我們公司兩年前製作的『珍奇行俠傳』合併，能夠節省一半的成本和時間。」
「嗯，珍奇行俠傳啊，那個遊戲不錯，聽說賺了不少啊？」
ERIC說：「還好、還好，您客氣了。」
「這樣很好……但是……」孫總又看向我，說：「你設計了這麼多東西，玩家的『窩』裡面才二十五格，不是一下就放滿了？」
「窩是可以擴充的，」我說，「除了剛剛說的所有怪獸之外，還有魔龍族，只要組隊打敗魔龍，就可以獲得窩的空間，最大可以到十五乘十五──兩百五十五格。」
「好！」孫總狂揉下巴，看來他真的很中意。
我繼續說：「遊戲裡面所有的東西都必須是玩家親手打怪得到的，然後精心地佈置在自己的窩裡面。遊戲裡沒有錢，除了打怪、贈送和以物易物，沒有其他方法可以獲得東西，所以我企劃這個遊戲的中心理念就是──每樣東西都得來不易，對於這些能夠進入我們生命的物品，應該要更加珍惜。」作為一個網路遊戲的理念，這實在有點太正經，我說著也不免有些害羞，但是我真的這麼想。
「嘖……」孫總的手從下巴移到了耳朵上。我和ERIC互瞧一眼──這是不滿意的訊號。孫總說：「沒有錢？打怪、贈送和以物易物……？等等……那我們公司賺什麼？」
ERIC說：「這……經過初步計算，以販售貴公司的遊戲時間點數，可以讓最多玩家進入，並保持遊戲壽命至少三到四年，甚至五年，估計會有十億到十五億元的收益。」
「時間點數？五年……太慢了！直接開放信用卡線上刷，在那個什麼、什麼……沙之城裡面多開一個……就叫做，龍神家飾店！直接讓玩家刷卡買家具，再做一個什麼東西來賣空間的格子，我想想、我想想……對！龍神祭壇，就是龍神祭壇，用像是捐獻的方式讓玩家付錢，一格五十塊，直接換取窩的空間，這樣賺錢才快嘛！一年就能賺七八億了。就這麼辦，我們立刻簽約！」
「等等、等等、等等……」我說：「那第二年呢？照你這做法，第二年遊戲裡滿級的玩家就一大堆，最後一般玩家都離開，新玩家也不會再進來，那後面的經營怎麼辦？變成幽靈遊戲嗎？」
「第二年？」孫總已經站起身，往門外走，「現在的遊戲最多只有一年壽命，之後只要定時維護主機就好了，你不用擔心？你們先到我的辦公室稍等，我等等就讓我們律師過來跟你討論合約。」說完，孫總帶著他們人就走光了。剩下一個女秘書等著要幫我們帶路。我和ERIC收拾了東西走在她身後。
我小聲說：「你覺得如果我們在遊戲裡把孫總幹掉，他會變成什們東西？」
「馬桶，」ERIC說。「裡面裝著很多的黃金的馬桶，呵呵呵。」
「你會佈置馬桶在窩裡嗎？」我問。
「呵，當然不會，遊戲裡的人雖然會吃東西，但是不需要拉屎，嗯……等等……」他直直瞪著我，「你該不會……這不是遊戲──」
「誰說這不是遊戲，這就是。而且在這裡玩一定會很不好玩。」
「啊……」他不能反駁，「那你說呢？」
「上一家更好，自由、開放，最重要的是──好玩。」
「可是那邊只能給這裡的一半……」ERIC是老闆，總是精打細算。
「但是至少有三年以上的壽命，你可以算算看。」
「三年啊……加上抽成的話，如果是最好的情況，的確有可能和這裡打平……」ERIC認真計算，「但只是『如果』和『有可能』而已……」
我說：「不過在那邊會被珍惜……」
「珍惜……」他想了一下，「那不就是我們這套遊戲的理念嗎？」
「是的。」我說，然後盯著他。
「那……」他吐一口氣，「……那就不跟他玩了！」
女秘書一轉頭，我們兩個人已經消失，就像是玩家突然登出了一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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