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機連上電視，播放Youtube裡已看過的《嚮往的生活3》來聽，用抹布把灰塵擦淨，一桶又一桶的清水變得混濁，椅子和茶几逐一變得光滑晶亮，雖然只是機械式地不停重複動作，卻有一種不用動腦的勞動樂趣，愈做愈順手，愈做愈仔細……兩個半小時後，我連其他五把餐椅一併擦了，地板也拖得一乾二淨。
就在所有家具歸位、工具收拾完畢，神清氣爽地要宣佈大功告成的時候，冷不防一股尿意突襲而來，我趕緊拋下手上的抹布和空水桶，快步衝進廁所，差點來不及拉開拉鍊──尿量很大，大得足以讓我在釋放的過程中心生疑惑……
我並沒有刻意憋尿，甚至在打掃的過程中都忘了喝水，要尿早該尿了，怎麼會積到多得幾乎忍不住才有尿意呢……？
沖了馬桶，洗了手，走出廁所，腦中突然冒出「慢牛厚屎尿」這句臺語俚語，正好可以形容與此完全相反的情況，由此，我開始思考這件事與這句俚語的關係，與兩者背後運作的成因。
「慢牛厚屎尿」說的是：懶惰的人做事時總是藉口要上廁所，形容人打混摸魚。這種說法感覺起來，上廁所的行為是這些人故意的，但是，健康教育課有教過，產生尿意進而排尿是神經反射性的行為，憋尿則是由大腦進行抑制才能達成，所以「故意」這個說法基本不能成立。又上網查了一下，這句俚語是源自於：有些牛隻常常於耕田之中張開腿拉屎尿，造成犁田的步伐停頓，所以農人以此罵牠們故意偷懶。然而，說人類故意還情有可原，畢竟我們號稱是高智慧生物嘛，但是指責牛也故意就說不過去了吧，雖然同種的動物之間也會有不同的個性，但是身為被支配的一方，牠們就算故意想偷懶也逃不了，還會挨鞭子，不如老老實實做事，除非我們更進一步，說這些牛喜歡疼痛、有抖M體質……這、這、這更不可能了。至此，我可以完全確認，在各自的情境下，我和牛對於想上廁所的反應，不是故意為之的，也就是說，不是有意識進行的。
那麼，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潛意識。
我和牛之間的明顯差別就是：我覺得打掃還挺有趣的，牛則可能覺得耕田沒這麼好玩。我想，當我們不情願去做一件事時，是不是潛意識希望可以幫助我們停止，所以讓大腦自動放鬆對反射神經的抑制，讓身體更容易想要上廁所。而之所以是上廁所，是因為這是每人每天都必須做的事，還必須離席、必須獨處、必須放下手中所有工作才能執行，那麼微不足道又重要，還能獲得其他每個人的體諒和同意，能成功從苦差事中脫身的機率非常高。但若手上執行的事很有趣，還能獲得成就感，那麼潛意識就會讓大腦加強抑制功能，全力把想上廁所的感覺暫時隱藏，讓手上的事不會被打斷，將樂趣最大化。現在回想起來，不只是打掃，我打遊戲、寫小說、畫畫的時候，也會有因告一段落而起身休息時，才發現尿意滿滿，忙衝廁所的情形。
上述的思考感覺很不錯，無奈，有一個矛盾──牛上廁所根本不用離席、不用獨處，也不用別人的諒解和同意，些許的屎尿也並不能替牠爭取到多少時間，也許還會換來鞭打。這個假設的成因，並不能套用在牛身上。一個答案，要是人和牛不能通用，那絕對不是一個好答案。可見得，關於產生屎尿的潛意識，必定有另一個觸發的原因。
深思之後，我想到，我和牛之間還有一個明顯的差別，牛犁田是兩個人（加一個農夫），我擦椅子則是一個人，如果我和別人一起做事，而且那個人不斷命令我該怎麼做，我也會厚屎尿。想起小時候的大掃除，我爸總是會下達一堆複雜又沒效率的指令，例如，要我用拖把擦玻璃、把客廳的大椅子全搬到浴室洗、打掃到一半就突然開始拖地，然後搬個椅子，地立刻又髒了……而且不照他說的做還不行，以至於每年大掃除時我都想大便，根本沒心情做事，心裡還一直碎唸道：「……我自己來打掃都比你仔細……我一個人做也比你輕鬆……照我的方法絕對比你快咧……」啊，沒錯！非常明顯，答案已經出現了！重點不只是在想逃離，還有──被迫！
我和牛，之所以在被迫做不情願做的事情時想要大小便，是因為無力的我們想自己一個人待著，不想被控制。過去進行大掃除的我想自己來，牛則可能只是想靜一靜、吃吃草、到處散步、看看人間百態。但是我們都是被支配的人，離開不了，強硬的反動無疑是換得被罵（我）、被打（牛）而已，如果我們不能說服自己完全聽從命令，那麼我們的潛意識就會被迫採取一種變相的抗議方法，首先，就是表現得要做不做的，變得無能，希望因此被趕走，若無效，就會走向極端，要把自己變髒、變臭！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盡快把肚子裡的屎尿排出來，就可以把自己變得很污濁討厭，讓他們因為怕被污染而趕緊離開，這樣我們就可以自由了！
只是，我和牛都少算了一件事情：我爸在使喚孩子的過程中也能得到滿足感，農夫在種田與賺錢養家之中也收穫了成就感，所以他們的潛意識也都不想中斷手上的事。因此，我爸唸歸唸、罵歸罵，我打掃時再怎麼有氣無力、臉再臭，拉完屎之後，只要沒有沾得滿身，還得回來繼續被使喚；農夫則是有更強的意識，能超越潛意識的影響力，讓大腦自動屏蔽嗅覺，就算正面對著牛的屁屁，也能強迫他們自己習慣或裝作沒聞到，甚至還能研究屎尿的臭味，只為確認其中養分的多寡，隨意打一鞭、罵一句之後，踩過排泄物，繼續趕牛犁田。
唉……在以屎尿反抗這一點上，我和牛的進化高度還是輸給了臭鼬，臭鼬AoE*屬性的屁一開，眾人瞬間退散，大家逃都來不及，遑論出手反擊，連張嘴責備牠們懶惰的勇氣也沒有了，雖然臭鼬自身也沾滿一身臭氣烘烘，名譽上卻是清清白白，生活也過得很愜意，要是過去幾十年的我有這種技能，就可以輕鬆避開我爸主導的災難性大掃除，快樂過新年了，想來，實在是好羨慕啊……。
2020/1/18
*AoE： area of effect，遊戲術語，指範圍性作用技能。